05
从蒙德回到璃月港，若陀便觉得旅行者每次见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。
若陀作为岩龙，住在璃月港的这些时日除了呆在钟离身边，最喜欢的便是去寒锋铁器看匠人铸剑，偶尔还会到解翠行看看石头……不是那位老板。
若是遇到好料子，也是个完全不在乎价钱的主，因此老板石头每回见着若陀，都眉开眼笑地拉他去看新得的璞石。
这不若陀刚在卯师傅慈爱的目光下吃完新出的小点心，就被石头拉去看石头。
可惜这回的石头算不上佳品，若陀踮起脚，安慰地拍了拍捧着石头满脸沮丧的石头。
而他身旁的旅行者难得开出了好玉石，金色的眼睛却时不时地望他一眼，似有千言万语在心头。
“旅者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若陀，你就没想过，或许你要寻的友人就在身边？”
也并非没想过，更确切地说，若陀已隐隐有所猜测。
“旅者指的是钟离先生吧？”
“唉？！”
不出所料见到了金发少年瞪大双眼的吃惊模样，化形成孩童的龙王，仰着一张稚嫩的小脸，笑得调皮且狡黠，“我又不是瞎子，姑且能看出来。“
“虽说钟离先生本就待人亲和有礼，但他对我有些好过头了，”若陀握住以红绳系于自己手腕上，蓄有钟离元素力的玉石，“如此，不是有所图，便是有旧情，而我如今力量微弱，能图我什么？图我脆得像块玻璃麽？”
那就是对方与他有旧情了，再者钟离本人对此虽不明说，但也从未掩饰过，简直就差把“你我有旧”写在脸上了。
“那，那你还委托我寻友？”旅行者大呼，这别真是这两挚友间心照不宣的“情趣游戏”，就只他看着干着急？
“我的委托并非想寻你开心，”若陀摇头，“毕竟那终究仅是我的猜测，如果钟离先生真就是个大善人，而我所寻的友人其实身在世界的另一端，那如何是好？”
因此若陀去听了璃月人民为岩神所写的悼歌，看了轻策庄龙螭怨气不消的遗骸，摸了龙脊雪山杜林冷冰冰的枯骨。
当他亲眼见过那些存在，才能更坚定自己所要寻找的是什么。
而在看过那或衰败或消逝的生命之后，他忽然便觉得有些恐惧。
天地浩大，星海茫茫，世事易变，人世无常。
即便神明也有陨落的一天，倘若他所寻的友人在他所不知的哪一刻，静默无息地消逝在了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，他该如何？
每当这时，若陀又会想，一条强大的龙的死亡，不该是盛大而壮烈的吗？
可他又看自己隐约透明的指尖，便意识到，有些龙的死亡，或许的确悄无声息。
若陀将腕上系的玉石握于手心，岩元素力在他指尖流转，带着温柔的暖意。
他用三块原坯安抚了旅行者的情绪，目送对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。
此时已是日暮，夕阳将天际烧得火红一片，若陀独自站在人流中，望着树下老人有条不紊地收拾小摊，归港的水手风风火火地踏上回家的路，人类幼崽们带着一阵欢声笑语蹦蹦跳跳地跑过。
在这夜幕降临之际，若陀忽觉有些茫然，尘世的熙攘仿佛都与他无关。
他才是误入这繁华盛世的旧日亡灵，站在过去与未来的边界，惶惶不知前路。
在这一瞬间，他似乎又回到了只有一片漆黑的世界，看不清他人，也看不清自己。
直到一个声音传来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与坚定的信念，系于腕上的玉石流转着灿灿金芒。
“若陀。”
他从未想过，原来能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，是一件如此让人欣喜之事。
在这夜幕降临之时，若陀看到璃月港的灯火接连亮起，如同盘踞于山海的巨龙。
即便他的记忆仍旧一片空白，但此刻，若陀却无比确信，他所寻的不是缥缈的幻影，不是高天的千风，而是这将世界照亮的璀璨华光。
心中欢喜的若陀，便毫无顾忌地向来接他的钟离奔去。
06
他于一场皓皓飞雪中醒来，所有的前尘往事，爱恨情仇，似乎皆被埋葬于雪中，只留下记忆也如同那雪般空白一片的他，怀揣着唯一的执念，留存于世。
即使清楚世间万物皆会于漫长的时光中被消磨，刀凿斧刻的石碑也有风化的一天，但他仍旧将一个名字刻于石中，这是他所能想到的，最为长久的办法。
若陀将手至于心口，那个名字如今已模糊不清，但没关系，他可以刻上新的。
孩童模样的龙王坐在钟离怀中，心情为颇愉悦地晃着小腿，钟离缓缓理着他被海风吹乱的发丝，“今日遇到欢喜之事了？”
肉乎乎的小脸蹭在钟离颈边的若陀，眯着一双金色的眼睛笑起来，指尖在虚空中一笔一划地勾勒，腕上红绳所系的玉石轻轻跳动。
若陀赤金的竖瞳中映着灯火阑珊下钟离缀了光的眼睛，笑道：“心有所悟。”
绯云坡上银月缓缓升起，说书人口中岩王爷与石龙的故事已至终章，无论这从相逢相知到反目成仇的故事多么让人嘘唏，终究是早已于千年前落幕的往昔。
如今就连岩神都已故去，该是谱写新的故事的时候了。
若陀将脑袋枕在钟离的肩上，皮肤相贴的地方，源源不断地传来了纯净而温暖的岩元素力，油然而生的安定感让他几乎下一秒就要陷入梦乡。
他被顺毛顺得昏昏欲睡，便用双手抱着钟离的脖子，脸颊软软地蹭着对方。
若陀如今一张肉乎乎的小脸柔软稚嫩，手指一下一下地拨弄着钟离耳坠，笑得好似一只捡到了小鱼干的猫。
“钟离先生，你对我这般好，莫不是喜欢我？”
“是。”
那双灿金色的眼瞳中，是真挚而热烈的感情，如同龙类凝视自己的伴侣。
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的龙王，则很不矜持地埋在钟离的怀中畅快地笑了起来，还不忘抓着对方打趣。
“都说璃月人含蓄内敛，钟离先生竟能如此直白？”
“心悦一人并非难以启齿之事，有何不可承认的？”
“可我与先生，似乎才相识不久？”
“难道就不许我对你一见钟情？”
若陀趴在钟离怀里笑得更开怀了，他晃了晃自己的小短腿，自苏醒到现在，他一直是稚子模样。
于是龙王便仰起这张稚嫩的小脸，语气中满是探究，眼睛里却净是狡黠，“钟离先生，你该不会有什么特殊喜好吧？”
钟离则十分淡定，甚至上手捏了把若陀软乎乎的脸颊，“你我皆知这仅是个化形，我所钟情的并非你的皮囊。”
他细细地抚过若陀眼尾的朱红，纯粹的赤金中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，钟离唇角的笑意便愈发浓了起来。
“我情之所钟的只是你，若陀。”
若陀只觉自己受到了暴击，血条将要告急，他急忙稳住心神，“钟离先生，你品貌非凡，倾心于你的人应是不计其数吧。”
“若陀，你可知璃月有一古语。”
出其东门，有女如云。
虽则如云，匪我思存。
若陀“残血”了，他于乱糟糟的心跳声中伸手将钟离捂着，就怕对方又念出几句缱绻诗句来，以钟离的知识储备，若陀相信对方能不带重样地念出上千首来。
“钟离先生，请停止你的输出吧，让我缓缓。”
不然自己如今脆弱的小心脏怕是要受不住。
钟离灿金的眼中满是笑意，他将若陀的指尖握于手心，“可是若陀，你还未给我答复。”
若陀有些不明所以，钟离见机输出，抵着他的额角轻声低语，“我心悦你。”
好叭，若陀是一头懂得礼尚往来的龙，于是他回道：“眼前人，便是心上人，我心欢喜。”
07
“所以，若陀他想起过去的事情了吗？”
旅行者有这一问，是因为今天在璃月港见到了成人形态的龙王，正在酒肆跟老板探讨桂花酒要怎么酿才更好喝。
近距离欣赏过对方的美颜后，旅行者的八卦之魂就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，于是他去新月轩蹭了钟离精致的早点。
“若陀并未记起。”
唉？！旅行者大为震惊，见钟离仍是从容淡定的模样，就忍不住问：
“要是若陀一直想不起你们的曾经怎么办？“
“无妨，我记着便好。”
08
若陀梦见了一头被囚于金牢中的龙，污秽的血气缠绕在破败扭曲的龙身上，赤金色的龙瞳中弥漫的是狂躁与杀意。
若陀知道祂随时都会醒来，向着地上的神灵发起复仇，祂会携着恐怖与杀戮席卷大地，最终被执着宝刀的勇士斩落。
然而大地所孕生的龙无法杀死，因而祂将再次被封入黑暗的地底。
直到龙再度醒来。
周而复始，循环往复，无止无休。
若陀梦见了深陷混沌的龙偶然地清醒过来。
祂是地脉所孕育的生灵，承载了大地与山川的力量，只轻轻地翻动身体，便能使大地震颤。
祂想要碾碎循环的锁链，于是龙决定将力量归还。
若陀在梦中问，既然龙已回归地脉，那留下的是什么？
是一颗刻着一个名字的龙心。
古老的岩龙在时光的尽头回道。
09
若陀醒来的时候，发现自己正缩成一团窝在钟离怀里，他们的发丝正凌乱地缠在一起。
他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，可却记不得梦中的内容。
他望着一束投进房中的晨光，冥思苦想了一阵，仍旧一无所获。
直到钟离被他弄出的动静闹醒，将安抚的轻吻落在他的额角。
若陀望着那双灿阳鎏金般的眼瞳，便也不再去想那虚无缥缈的梦，他满怀欣喜地靠过去，蹭了蹭钟离的唇角。
“早上好，钟离先生。”
END.
